周永红 周日无事,坐在门前边晒太阳边看书。“师傅,快过年了,买苕粉不?正宗苕粉,八块钱一斤。”一阵叫卖声把我从书中拉了过去,原来是一中年男子骑着三轮车到门前叫卖苕粉,我二话没说便买了两斤。付完钱,望着他渐渐远处的背影,不禁想起小时候,家里擂苕粉的事来。 那时,生产队每年红苕收获季节,家里总要分七八百斤,抵全家人一个半月的口粮。这么多红苕,如果处理不及时,随着冬季温度的下降,红苕就会慢慢腐烂掉。弄不好全家人就要饿肚子。那些天,全家人齐上阵,日夜连轴转。父亲负责将红苕按大中小分成三等,大的未破皮的红苕下到地窖贮藏,留着来年春荒时吃,中等的红苕留着擂苕粉,小的红苕煮熟做苕馃、苕片等。我们姐弟三个的活儿便是每天放学回家洗红苕,为怕我们偷懒,母亲用上了激励政策:谁洗的苕最多,晚上分的苕粑也最多。这苕粑是刚刚擂的苕泥加上盐和葱做的,比红苕要好吃得多。想到那香甜香甜的苕粑,每次放学,我们谁也不敢在路上玩,否则,只能吃红苕。母亲则忙着擀苕馃,切苕片,擂苕粉,做苕条,其中擂苕粉给我的印象最深。那段时间,白天要干活,晚上,父亲在昏暗的油灯下擂苕,母亲做饭。可母亲总嫌父亲擂苕的速度太慢,两人常为此而拌嘴。后来,母亲干脆让父亲做饭,自己擂苕。一个晚上,母亲能擂百来斤红苕,连父亲也夸母亲是擂苕的好手。 擂苕粉是个苦活,也是个细致活。那时打苕粉不像现在有机械,全靠人工干。家里唯一的工具是父亲用5斤废铁换回的一口擂苕缸。这缸与别的缸不同,缸的内侧是一道道很小很小的沟沟,擂苕时,左手扶缸,右手拿着苕反复在这些小沟沟上将红苕擂成苕泥,然后用清水稀释,反复搅拌成糊状,倒入纱布袋过滤,再稀释——搅拌——过滤,如此反复三次即可,过滤后的苕水经过十来个小时的沉淀,倒掉清水,剩下的便是洁白的苕粉,晒干后贮藏,随吃随拿,非常方便。 你别看擂苕是个手工活,腰酸背痛不说,还是一个危险的活儿,稍不注意,手就会皮破血流。每年打苕粉那段时间,母亲的双手皮破红肿,缠满了布条,让人看了十分心疼。但母亲为了我们能吃上苕粉,从未吭一声,年年照常擂苕粉。有一晚上,我趁母亲有事,偷偷溜到堂屋擂苕缸旁,拿起苕像母亲那样反复在小沟沟上擂着擂着,谁知一走神,三根手指碰到小沟沟上,顿时皮破血流。母亲回来见了,狠狠瞪了父亲一眼,一边给我包扎,一边啧怪道:“苕儿,这是大人做的事,你来凑什么热闹呢,好好读书。”我点了点头,忙睡觉去。从此,我再也不敢擂苕了。 母亲用苕粉做的各种菜特别好吃,也是我们的最爱。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,平时,母亲是舍不得拿出苕粉做给我们吃的,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或到了过年的时候,我们才能吃到母亲做的香喷喷的苕粉蛋丝、肉沫苕粉糊、苕粉汤圆、苕粉饺子……每当端出这些食物时,我们姐弟你争我抢,谁也不让谁,有时弄得客人或父母望着我们的馋相,哈哈大笑。 后来,我参加了工作,住在县城,父母住在农村,他们知道我爱吃苕粉,每年都要种些红苕,打些苕粉,要么父亲亲自送来,要么打电话叫我回去拿。有一年,父亲送苕粉来,中午吃饭时,我望着他满头银发,劝他:你和母亲都这么大把年纪了,还干种苕擂苕粉这种苦力活干什么?现在市场上什么东西都有买的,要想吃它,我们可以去买嘛。谁知父亲听了,哈哈大笑:这你就不知道了,现在有人拉着擂苕机到门口来擂苕,服务态度好得很。我和你母亲早就不干那种既费力又麻烦的活儿了。我听了,只是笑笑,不再说什么了。只是心想:只要他们身体健康,种种地活动活动也不是坏事。 打苕粉,一种劳动,一种收获。这中间既有我童年的美好记忆,更有父母深深的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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